午饭是赵秋燕做的五菜一汤,哪怕是最简单的炒黄瓜都有特别的味道。

    闻欣刚刚分明是看着她下锅的,寻思跟自己的步骤也没多少区别,怎么成品差这么多,忍不住说道:“秋燕,你有放什么调料吗?”

    赵秋燕不解其意,但还是说:“盐和酱油。”

    得,闻欣无奈道:“看来是我这个厨师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哪怕一样的东西搁她手上,也不是这个味道。

    赵秋燕本来想谦虚两句,她男人吴鑫华已经道:“她就是天生的,连树皮都能做出滋味来。”

    树皮,哪至于这么夸张,赵秋燕没好气地捅他一下,看得出感情甚笃。

    虞万支是忽然觉得不能输,想想说:“结婚好吧?你有好吃的,我有新衣服穿。”

    苍天呐,关他什么事,闻欣只觉得尴尬,嘴角抽抽踩他一脚。

    她道:“男人都爱瞎抖擞。”

    这句是冲着赵秋燕的,她深以为然点点头说:“得亏嫂子心宽。”

    换个人都觉得是讽刺。

    闻欣觉得她一定过得不错,夫妻之间是体现在方方面面,莫名笑出声。

    赵秋燕一时之间好像能体会,两个人面面相觑,都觉得彼此很能合得来。

    虞万支看着心里松口气,知道闻欣一直想要几个在东浦互相往来的朋友,可惜没有合适的,现在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。

    还真别说,闻欣跟赵秋燕确实处出交情来,话里话外都说着要常走动。

    虞万支看在眼里,趁着陪她去公共厕所的时候问道:“你觉得炒货好吃吗?”

    什么时候问都行,偏偏是这当口,闻欣哭笑不得道:“挺好吃的。”

    又扯他一下说:“不讲这个。”

    这一片都是建国前的老房子,虽然离市中心很近,但生活上是有许多不方便。

    闻欣是捏着鼻子进厕所,又赶快跑出来,眉头皱巴巴说:“幸好当时咱们买现在的房子。”

    他们看房的时候,像这样的房子是多数,说起来八楼是有很多不简便,但仅凭有洗手间这点,已经远超千金。

    虞万支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,摸摸脑袋,人到楼下再度问道:“你觉得我在家属院门口摆个摊怎么样?”

    摆摊,闻欣诧异看他道:“你说炒货吗?”

    虞万支点点头说:“还有一个礼拜才过年,我们厂要十五才开工。”

    这前前后后二十来天的空闲,光四处玩好像对这改革开放的好日子产生愧疚。

    不安的何止是他,闻欣也不遑多让,毕竟搁老家能四处走亲访友没话说,可他们在东浦哪怕要见面的人,这会也都已经回乡过年,没事做的时间是挺多的。

    她兴奋又犹疑道:“行啊,不过要在哪里摆?”

    虞万支心想出来得太久未免失礼,只道:“回去跟你细说,先上楼。”

    闻欣知道他办事向来靠谱,两个人手牵手又去叨扰吴鑫华夫妻。

    眼看着太阳快落山,再不走还得蹭一顿晚饭,虞万支提出正事道:“鑫华,我们这几天也没事,想着多挣点,跟你们进点货成吗?”

    进货啊,吴鑫华还真没想过批发,跟媳妇对视一眼说:“能是能,就是我们现在货不多。”

    对他们来说不吃亏的,反正卖出去都是钱。

    虞万支也知道不会被拒绝,毕竟谁都不会跟前过不去,他想想说:“我们就瓜子花生先各要个三十斤试试,什么价啊?”

    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,吴鑫华在心里算来算去道:“花生三块,瓜子一块六,以后要得多我再给压一点。”

    花生是油料,向来都卖得贵,加上人工调料的,这个价也就是挣薄利多销的钱而已。

    虞万支不是不知道柴米油盐的人,道:“行,那我先跟你借个麻袋,要是卖掉的话直接打电话让留着。”

    做生意的人不嫌毛头小利,吴鑫华送他们到巷子口,这才拐个弯回家,进门就说:“要是以后能专做批发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赵秋燕也知道那样更轻松,不过说:“少做梦,快点出摊。”

    可不是人人都在放假,街边向来晚上顾客最多。

    吴鑫华赶紧拾掇东西,夫妻俩晚饭都没顾得上吃。

    倒是另一边,虞万支和闻欣在吃小馄饨。。

    本来嘛,闻欣是觉得他扛着这么大个麻袋,不如趁早搭车回去,但虞万支坚持说:“吃不到你会惦记着。”

    就是这样的孩子脾气,弄不好夜里都辗转反侧。

    闻欣尴尬吐吐舌头,到底还是没拒绝,因此七拐八弯找到店里。

    馄饨汤里放着虾仁和紫菜,味道别提多鲜,再配上刚出炉的葱油饼,只让人胃口大开。

    闻欣一连两顿饭都撑得走不动,要换平常得沿着街走几圈,但今天条件上确实不允许,两个人搭上末班公交回家。

    到家属院门口,虞万支停下来跟保卫科的人说话,拿出包两块钱的紫光阁牌香烟递出去,几句话就把明天在门口摆摊的事情定下来。

    闻欣到家楼下戳他说:“不去街上摆吗?”

    虞万支道:“街上平常是外地来打工的人多,这会几乎都回老家了,本地人的话全在这附近。”

    工业区以前并不发达,住着人的就这么点地方,何必再舍近求远。

    闻欣是看街上的热闹习惯,有些恍然大悟说:“对哦。”

    又关切道:“你这拿得上去吗?”

    区区六十斤,虞万支还不放在眼里,人大步向前迈。

    闻欣就不再说什么,反而小跑几步上去先把门打开。

    屋里的灯一亮起,便给人无数惬意。

    夫妻俩也不多磨蹭,稍微收拾后就睡觉,第二天扛着东西和家里的折叠桌塑料椅出去。

    天才亮没多久,却是买菜人最多的时间,来来往往经过的妇女们,都会被闻欣热情招呼道:“瓜子、花生要不要尝尝?”

    她生得好,笑容灿烂,叫人忍不住停下脚步试试,味道确实不错,又是大过年的必备品,才到午饭的点就卖个精光。

    虞万支只负责打包收钱,心想自己都没派上什么用场,把桌椅收起来后道:“中午吃什么?”

    闻欣只顾着兴奋说:“要不要再进点货?”

    他们每斤就加两毛钱,利润并不高,但要是能卖个整天,最少能把过年的钱挣出来。

    虞万支看她一脸财迷样,手在她跟前摆摆说:“先吃午饭。”

    早上六点就吃,到这会哪能顶得住。

    闻欣其实也饿得慌,晃晃他的手说:“想吃饺子。”

    饺子店隔壁就是小卖部,装着电话,虞万支从包里掏出通讯本来,拨通昨天记下来的号码。

    电话亭接线不要钱,但喊人得收五分钱辛苦费,吴鑫华正在摆摊,一听有人找跟媳妇交代句就跑——得快去快回,不然摊子上一个人忙不过来。

    虞万支是挂上电话后站在原地等,朝着饺子店的闻欣笑笑。

    等听到铃声响接起来,三两句话交代说:“鑫华,我再各要一百斤瓜子花生,各要二十斤南瓜子蚕豆,啥时候能拿?”

    吴鑫华脑子快速转起来,知道这话费可不便宜,说:“要明天中午。”

    炒货的味道关键全靠他媳妇一个人的手艺,就这还得是加班加点的才行。

    虞万支也不含糊,说:“那就中午我去拿,现结账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说得字都快打结,愣是在一分钟内商量定,挂上的时候都长舒口气。

    正巧饺子端上来,闻欣吹一个先塞在他嘴里,才问说:“怎么样?”

    虞万支囫囵吞枣说:“明天早上咱们出去转一圈,顺便给带回来。”

    搭公交也不便宜,闻欣掐指一算说:“合着今天没挣什么钱。”

    又道:“那么多东西,能让上公交吗?”

    虽说货物也收票钱,但超重的话是拒载的,不过虞万支什么都知道,说:“每天有从市区专门运货过来的拼车。”

    要不是他们现在家底掏精光就这一千块钱,多进点货肯定更划算。

    闻欣这才放心开始吃饺子,吃完手牵手回家。

    顶楼是夏热冬冷,室内比室外低好几度,不过跟老家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。

    她搓搓手在椅子上坐下来说:“咱们来打扑克吧。”

    打扑克?虞万支把桌子撑开道:“我去买一副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刚落,闻欣已经不知从哪掏出来说:“已经有了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诧异道:“什么时候买的?”

    闻欣嘻嘻笑说:“在家就年年打。”

    冷啊,大家不出门,总得有事情打发时间吧。

    虞万支倒是很少,因为男人多半是赌钱的,他哪里舍得辛辛苦苦挣来的输出去,但这会是无所谓,甚至撸袖子说:“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看样子他还挺有信心,闻欣挑眉说:“我可是百战百胜。”

    话有几分夸张,起码姐妹三个里是稳占上风。

    虞万支是打得少,寻思别输得太难看才好。

    他攥着牌苦思冥想,不知道以为赌注有多大。

    闻欣沉不住气,催他说:“你快点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丢出一张3,接下来就没怎么有机会顶上。

    他推卸道:“这牌怎么这么臭。”

    闻欣乐得左摇右摆说:“可是你自己发的。”

    洗牌发牌不论输赢都是虞万支,他过一会故意说:“有点不公平啊。”

    闻欣眉眼弯弯地撒娇说:“老公最好了。”

    什么玩意?虞万支手一顿说:“再叫一声。”

    闻欣本来是脱口而出,这会拿乔说:“才不要呢。”

    因为回过神来,这两个字在舌尖,硬是不好意思再说出口。

    虞万支是事事顺着她,但某些方面多少有点“强求”的意思,他搁下牌说:“就一声。”

    深邃的眼睛里若有似无的渴求。

    闻欣莫名舔嘴唇,是欲言又止岔开话题道:“今天的天好蓝啊。”

    家里的窗户大,下午不用开灯也亮堂堂,不过虞万支走过去拉上说:“等下在看。”

    屋里瞬间暗下去,但人的轮廓还是分明,闻欣突然慌张起来,两只手紧紧捏着,咽口水说:“你干嘛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弯下腰,凑在她耳边说:“乖,就叫一声。”

    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,闻欣感觉自己连左半边脸都烧起来。

    她想起夜里的某几个片段,眼珠子动来动去,抿着嘴就是不说话。

    虞万支知道她什么时刻最“听话”,手顺着她的脖子往下。

    男人粗粝的掌心磨过,闻欣浑身直冒鸡皮疙瘩,却下意识触碰他的嘴唇。

    这种事情虞万支怎么能放过,轻轻咬着她的指尖说:“晚上再打吧。”

    哪有什么晚上,闻欣回过神来的时候天都不知道黑多久,她摸着肚子说:“我饿了。”

    大冬天里额角都有两滴汗,累得眼皮也耷拉着。

    虞万支心疼坏了,有些无奈道:“下次还敢吗?”

    闻欣今天胆子大,是故意缠着他不放,成这样也是“罪有应得”。

    她哼一声道:“我要吃肉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起身穿衣服,琢磨着也不知道烤鸭老板回老家没有,一路小跑过去。

    好在他今天运气不错,老远就看着店里的灯还开着,甚至还买到最后一只,颇有些得意地拐去打饭买菜。

    家里闻欣还呈大字型躺着,失神地望着天花板,听见动静才摸索着找衣服——是虞万支出门前给她塞进被窝里暖一暖的。

    虞万支看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,想想把桌子挪到床边说:“套个毛衣吃吧。”

    老家睡炕,坐在睡觉的地方吃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。

    不过闻欣觉得有点奇怪,瞪他一眼说:“不许看。”

    说来奇怪,再亲密的事情都有过,但明晃晃的灯光下不着寸缕,她还是有点难为情。

    虞万支在她额头亲一下,这才去厨房拿碗筷。

    闻欣快手快脚穿好衣服,把饭盒盖都打开,哇塞一声说:“烤鸭老板还没回老家吗?”

    说起这个,虞万支道:“我特意问了,说是今年不回去,除夕都开门。”

    年夜饭菜单已经在闻欣心里转好几圈,她本来是惆怅于自己不太会做大菜,闻言精神起来道:“非常好,可以少做一道菜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的厨艺还不如她,把碗递给她道:“到时候我早点去买。”

    人家也不会开到夜里,是卖完就关门,谁也说不准的事。

    顺着这个,闻欣说:“咱们好像都没准备什么年货。”

    主要是就两个人过日子,也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来拜访,这会又不是吃供应的年代,在东浦买东西还是方便的。

    虞万支也是从来没惦记过这件事,思忖着道:“要买什么?”

    闻欣没结婚前也不是当家作主的人,在这上头毫无经验,咬着筷子说:“贴对联?”

    虞万支的字写得不错,是跟着养父练出来的,有意显摆道:“我来写就行。”

    又说:“你会剪窗花吗?”

    闻欣心想咱们是巾帼不让须眉,竖起手指晃晃说:“不是会,是非常会。”

    她为着显摆自己,买了一叠红纸,寻思家徒四壁没有错,那就贴个满墙,反正要不了几个钱,看上去还吉利,第二天摆摊的时候没客人就剪。

    下午时分,东浦的上空挂着大太阳,还让人觉得暖洋洋。

    虞万支给闻欣挡着有一阵没一阵的风,看见有位大姐停在摊子前,还没来得及让她尝尝,人家已经说:“你这个鱼怎么卖?”

    鱼?虞万支心想他们这不是卖水产的啊,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指的是闻欣压在石头下的剪纸成品,一时间有些错愕。

    还是闻欣猛地抬头说:“姐,你诚心要的话一毛。”

    一毛,那可不便宜,大姐讲价道:“我要两个,你算一毛五吧。”

    闻欣也没计算过成本,心想纸并不贵,费的就是她的人工而已,可无非是闲着的时间瞎摆弄,能有点收入跟白捡的似的。

    她道:“成,买我这对鱼,祝姐年年有余。”

    漂亮小姑娘,这嘴真是甜啊,大姐高兴了说:“待会我让街坊都来。”

    闻欣知道是客气话,等她走后说:“虞万支,你纸皮上再写‘卖剪纸’吧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的字不错,大手一挥加上几个字,到收摊的时候靠着这门手艺挣一块多。

    刨去成本估摸着收入也就几毛钱,但闻欣就是高兴,上楼梯的时候都是一蹦一蹦的,独立领先一层楼。

    天这样黑,楼道又昏暗,虞万支只得道:“你慢点,慢点。”

    也不知道是哪位邻居,在后头说:“小孩子都这样,喊不住。”

    整栋楼估摸着都能听见,即将二十一岁的闻欣羞得不行,一溜烟跑回家。

    虞万支听得真真的,憋着笑跟邻居搭话说:“孩子嘛,没办法。”

    毕竟是他惯出来的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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